金碚：双循环新格局下的节约型社会，不是简单地要求少用资源

金碚  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中国区域经济学会会长，《中国经营报》社社长

以下观点整理自金碚在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宏观经济热点问题研讨会（第16期）上的发言

一、四个角度看待“节约”问题

第一，节约是经济学的老问题，但经济学面对节约问题，其实不同的角度会得出不同政策意向。现在就经济学来讲，考虑到节约实际上是两个维度：一是从效率维度来考虑，当然从微观上来讲，要提高效率，节约是其中应有之义，减少要素投入本身就是节约，这样才有效率。二是从宏观经济的角度来讲是另一个问题，宏观经济讲的节约和微观经济的节约是有差异的，宏观经济主要是从资源闲置的角度讲浪费和节约，比如说劳动力的闲置，有效需求不足导致生产能力的闲置，通常推动宏观经济发展采取的是扩张需求政策，当然从资源的角度更多的希望资源需求和供给能够达到平衡，所以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政策的着眼点不一样。刚才毛教授讲到汽车，从微观经济角度来讲汽车使用越少越好，但从宏观角度来讲，希望汽车卖得越多越好，这是从效率的思维来讲节约。

第二，从安全角度的讨论。刚才讲到中美关系，从安全的角度来考虑节约，这也是一个视角，这个视角将来会比较重要。这两个视角对于具体政策落实来讲还是比较短期的，安全和效率，无论是微观效率还是宏观效率，基本上还是着眼于比较短期的，安全问题涉及到资源，当然它就是一个相对短期偶发的事件。

第三，可持续视角。可持续是指经济增长、经济安全能够长远和可持续，从可持续的角度来考虑资源和前面两个视角略有差异。在考虑可持续时要对资源进行分类，各种各样的资源，有的资源可再生，有的资源不可再生，有的资源是实物型资源，有些资源是非实物型，或者叫无形资产和无形资源。像中央财政说数据也是一种要素，也是一种资源，当然数据是一种重要的资源，但对于数据资源的政策取向，显然与不可再生的实体性资源又是不一样的。资源还有可再生的实体性资源，尽管实体性资源是有形资源，但可再生，只要有技术的支持，理论上是永远可以存续的。所以，如果是从可持续的角度来考虑节约和资源的问题，我觉得对资源要进行分类，而且要充分考虑到现在经济的发展，科技的进步，人类对资源的依赖性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第四，是国情问题。中国特别关注资源，一是中国人均不可再生资源的拥有量较低，大多数只有世界的几分之一，这是一个国情。二是中国的制造业，制造业会大量地聚集在中国，制造业要消耗实体资源，当然我们希望进一步的发展更多的消耗非实体资源和无形资源，比如数据等等，或者消耗那些可再生资源，但毕竟中国是一个制造大国，通过这次疫情就可以看到，尽管很多人想封锁中国，很多国家想封锁中国，但中国还是要出口，这是因为别的国家生产不了，就要到中国生产，既然在中国生产，中国就要消耗资源。

所以至少在这几个角度上，我们是效率问题、安全问题还是可持续问题，或者是中国国情，从不同的角度更深入的来分析和研究资源和节约问题，对中国还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话题。

二、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关键不在双循环，在“新”格局

讲到双循环，是以内循环为主，国内国际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实际上我们已经双循环了，改革开放以前完全是内循环，改革开放到现在经济已经双循环了。现在提出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关键不在双循环，而在于“新”字。为什么要新？是因为国际经济态势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导致了我国产业或者经济的安全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安全形势就包括产业安全和经济安全的供给和需求两个方面。需求方，世界经济国际市场的稳定性，我们判断可能由于疫情之后的波动性比较大，导致需求方安全的风险，生产的东西卖不出去，可能就要卖到国内来，这是一个角度。

更多的考虑是从供给方来考虑产业循环或者经济循环有可能发生的风险，特别是疫情之后美国特朗普总统很明显提升了安全因素在经济活动中间的作用。美国的体制决定了，美国总统的权力范围相对是比较小的，他真正有权力的东西只有两个：一是跟国际关系相关的；二是涉及国家安全。在这两个领域中，行政当局是有权的。除此之外行政当局的权力是比较小的，比如在立法界，很多东西要用钱，但总统没有花钱的权力，而我国的体制是不一样的。

所以，疫情之后在经济领域，我们可以预见美国行政当局在进行经济干预的时候，它会更多地使用安全牌，动不动就是国家安全。在经济循环过程中，对于所谓保护它的国家安全的那些举措，对我们来讲刚好就是安全的风险，你安全了我就不安全了。所以，基于这样的考虑，新的格局更多的要考虑到国际格局发生了变化，而不是现在我们已经变成了单循环，我们的双循环从目前形势下来讲运转总体是良好的。

由于更加强调国内的产业安全作用，客观上就要体现为很多产业要国产化，这是需要研究的。按照现在的国际竞争规则，或者按照原来所学习的市场经济的规则，对于一个国家的产业要实行国产化，可以使用什么样的国家手段是有很多限制的，比如说通常来讲不能随随便便的补贴，为了国产化就补贴，这在国际贸易上应该说是不被认可的。所以，美国反我们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反补贴，它认为我们要是国产化，实际上意味着是要补贴。怎样构建一个市场经济运作能够相容的政策手段，刚才毛教授提出了，我们要更多地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决定性作用，这到底在政策上体现为什么是需要研究的，不是一句空话。

内循环方面我们有很多卡脖子工程，那这块是不是国家就要掏钱。集中力量办大事，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这对我们的体制是一个重大的新的课题，我认为新格局比一般理解的要更深刻，它不是说现在没有双循环我要做出一个双循环来，不仅仅如此，我们的双循环不错，但是双循环的格局要有新的格局，新的格局里要考虑到产业怎样能够更好的、顺畅的、安全的实现循环。市场经济就是靠循环，所谓增长就是循环，GDP就是循环过程中统计数。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讲节约型不是简单的说节约，节约在中国的语义上就是少吃少穿少用，如果少是和效率相关的行为，那我们是鼓励的，但是双循环的格局本质不在于少。

第一要在于它的精致化，就是技术含量的提升，让它精致化，吃还是要吃的，消费还是要消费的，但消费要精致，生产还是要生产的，不是说少耗费资源，生产要精致化，高效率的来使用资源。

第二是数字化，数字化大量使用无形资源和无形资产、数字数据，当然数字处理也要靠电，毕竟它对不可再生资源的消耗量是比较低的，用数字化来尽可能减少生产和生活过程中对于不可再生资源的消耗。

第三是形成循环经济，从使用资源的初始阶段，就要考虑到资源将要进入循环过程。讨论国际国内的双循环，其实如果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讲，资源高度节约型的，或者高效型、可持续的循环机制是很关键的。但实现它需要两方面因素，一个是科技，二是社会管理。这次疫情以后中国社会管理水平有很大的提高，现在很多地方垃圾分类也搞得不错，这两条做好了以后，将有助于我们循环经济的发展。

双循环新格局，要看到它的新的含义，而不是简单的少用就行，或者说我们现在要把很多的东西尽可能放到国内做。双循环其实是互相促进，总而言之，面对新的形势有很多非常深刻的经济学管理上的问题值得探讨。

延伸阅读

构建节约型经济发展模式意义重大，CMF中国宏观经济专题报告发布

【预告】金碚 张燕生 杨瑞龙 毛振华 李迅雷 邢自强联合解析：内循环视角下的节约型社会建设